我只在乎你

十八小月

我只在乎你
背对着门而立的男人，高大，魁梧。一套浅色的七匹狼休闲男装，配一双亦是浅色的休闲皮鞋，很是得体。见我们进来，立马支坐，一边递烟，一边大声地喊员：“泡茶！”
男人是妻子闺中密友荣的丈夫振。好多年前我们就认识，但很少来往。数年不见，振的两鬓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，膨松的头发竟成了花色，看上去比我所知道的实际年龄要老。
尽管很少来往，但振的一些基本情况我还是知道的，因为妻子和荣经常通，互致问候。女人一聊天，除了孩子，家庭，丈夫，几乎就没有别的词儿了。振这些年一直在基层打拚，经过N年的奋斗，已经从乡镇调到了城里，并且成了一家小事业单位的负责人。宁为鸡首，无为牛后。单位虽小，但好歹是个头头，因此振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。每个月卡上的工资全部上缴给荣。荣在家带着上高中的孩子，料理一日三餐，侍候父子二人的洗洗换换。有闲暇，就和局长太太主任夫人，一帮子女人们购购物，打打小牌，日子过得有声有色，有条不紊。
打乱这一平静生活的是二十周年的同学聚会。最近一两年，不知是因为物质生活丰富了，还是因为商家的炒作，十周年二十周年甚至是一百年的校庆和师生联谊会，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各大酒店和学校上演。好象人们在一夜之间都怀旧起来了似的。今年恰好是妻子和荣她们所在那个年级毕业二十周年。在县城工作的几位热心的同学，早早地就在准备，筹备会都开了好几次。妻子回家征求我的意见时，我想都没想就说去，一定要去。为什么呢？这些年，妻子一直守着一盘小店，除了大年初一初二歇几天外，平时几乎就没有给自己放过假。和同学们的交往，也多半是同学到店里来拜访她。人的生活，都离不开圈子，老是不交往，就会被甩出这个圈子，而被人彻底地遗忘。这次聚会地点正好在城关，和其他同学相比，还省去了差旅费。既能和老同学们见见面，又不需要多大的开支，何乐而不为？可当荣也将聚会的想法，告诉振时，振就有点粘乎了。先是问哪些人来，后又问地点在哪里，要多长时间。最终表达了一个意思：如果某某来，你就不参加。
这个某某是洪。洪与妻子、荣都是同班同学，而且洪曾经追过荣，这事振知道。那年荣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，就参加了县里的统一招工，进厂当了一名工人。而洪这时已是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。暑假里，洪到厂里来看荣。正好那时振也托人，想与荣谈对象。两个小男人就在荣的集体宿舍里不期而遇了。尽管后来荣与振成了夫妻，但是振对这个学历比自己高，人长得又比自己白的洪一直耿耿于怀，生怕某一天，洪会卷土重来，将他的荣抢了去。因此在荣提出参加聚会时，振就说，那个聚会有什么好去的？你把你想见的人都约了，五桌十桌都行，酒店由你定，我来买单，保证比你参加聚会效果好！荣见振如此，也就妥协了，说不参加还不行么？
但是，荣是个生性好热闹的人，又经不住在城的几位同学的撺掇。分别这么多年了，荣也真的想见见当年的那些同学，现在一个个都是什么样子。再则，聚会的地点就在离荣家不到五百米的一个大酒店里，如果让同学们知道了，家离聚会地点这么近，却不去参加，不将她骂死才怪！因此，真的到了聚会的那天，荣就换了一身新，带了钱去了。荣的最初想法是，和老师同学们见见面，然后照张集体照就回来，反正钱照交，同学们不会有什么话说的。而且还能在振下班之前赶回来，到时就象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，不就结了？！
所谓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。多年没见面的同学，碰到了一起，便如干柴遇着了烈火。当年没有胆量说的话，现在似乎长出了胆儿；当年班上最木纳的不起眼的小不点，现在竟成了聚会的主角；相反，当年最活跃的老班长，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抽着闲烟，落落寡欢的。同学们拥抱的拥抱，交谈的交谈，哭的哭，笑的笑，情绪都高昂到了极点。一开始荣还惦记着什么时间回家，可后来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，干脆不回去了。妻子知道振与荣的约定，到点的时候，就一个劲的催促荣回去。到后来，荣被妻子催烦了，就说，大不了回家吵一场，现在不管了！见荣如此，妻子也就没有话说了。
后来事情的发展，便真如小说里的情节一般。洪来了，洪的来不是一般意义的来。洪大学毕业后，曾分在了县城一家小企业任工程师。显然这家小企业无法全部发挥洪的才能。一年多后，洪就辞去了职务到了南方。一开始并不顺，洪最窘迫的时候，卖掉了手上的仅有的一支手表，换了饭钱。再后来，洪进了一家保险公司，经过一番打拚，现在洪已是这家保险公司一个年薪数十万的部门经理。一部崭新的奥迪A6，一身荣叫不出名字来的显然是名牌的西服，在洪的身上让洪显得十分的精神。举止优雅，言谈亲切。洪与以前追荣的时候，已经判若两人。当然，这帮同学当中，洪最想见到的人也就是荣。两个人就很自然的聊起了过去，聊起了现在。但是荣有着自己的底线，那就是人多的时候聊聊可以，绝不单独会面。因为她十分清楚参加这次聚会，她还是瞒着振来的。所以，在洪提出来，约她到前面的一个咖啡店喝咖啡时，荣断然的拒绝了。
也是合该有事。聚会筹委会安排的活动是下午去爬山，而妻子，荣等几个要好的同学脚上都是高跟鞋。荣十分好意地要求妻子等人到她家去换鞋。这时，洪也十分好意：“我用车送你们。”到了家门口，荣迟疑了一下子，但是还是礼貌地向洪发出了邀请，让洪上她家去坐坐。荣有两层意思：一是到家门口了，不让老同学进来坐坐，有点不礼貌；再就是，这个时间，是振上班的时间，他应该不在家，而是在单位里，坐一会就走，应该是没有什么的。洪见荣邀请，也就没有推辞。跟着荣、妻子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一道进了荣的家。进门，妻子和另外一个同学换鞋，荣泡了一杯茶，让洪坐一会。就在洪屁股还没有坐进沙发里，防盗门的锁孔转动了一下，门开了，进来的是振！彼此都尴尬了一下，怔在那里。还是洪打破了僵局，掏出了香烟递给振。这时的振，脸色明显地难看，但是没有发作。荣在那里也怔了一会，转念一想，倔劲儿就上来了，拉着妻子几人就走，把个振，一人丢在了家里。
爬完山回来，荣就直接回了家。进家门一看，家里的场面让她惊呆了。沙发上散落着一些振的衣服，房间里衣柜的门是开着的，少了振的许多换洗衣服，振的旅行包也不见了。赶紧拔打振的手机，语音提示该用户已关机。显然，振是离家出走了。
这真应了那句流行语：“没事同学聚聚会，拆散一对是一对！”这聚会才刚刚开始，振就离家出走了，荣的心里那个气啊！打手机关机，打到单位没人。会不会出什么事呢？妻子和荣的一帮子同学都很焦急。倔劲上来的荣，把小灵通一关，不顾妻子等人百般地劝阻：“他走我也走，今天晚上就和你们住到酒店里，大不了明天离婚！”荣给上高中的儿子留了张纸条，就真的和妻子她们睡到了一起。
一场小插曲，给聚会泼了一瓢冷水，几个知情人在聚会还没有完全结束便退了场。妻子打给我讲这个事的时候，我觉得很好笑。这个振也真是太小鸡肚肠了！这么多年了，各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，难道还能擦出火花？我便对妻子说，你打给振，我们请他吃饭，顺便我再给他上上课。
就在妻子准备打给振的时候，妻子的手机响了。是振打来的。原来，振一气之下拎着个包离家出走后，住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旅馆，经过一宿的思想斗争，觉得自己有点过，于是又拎着个包回家了。回到家没见着荣，就打荣的小灵通，可怎么打都是暂时无法接通。振就急了，赶紧打妻子的。而这时荣正在妻子的店里，坐在妻子的旁边，双手向妻子直摆，示意妻子说她不在。那边的振，已是一番哭腔了。他对妻子说，荣性子刚烈，他怕荣一时想不开，做了糊涂的事，那他一时冲动离家出走，所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。妻子说，现在知道悔了，早做什么去了！
在确认荣就在妻子的店里的时候，那头的振象捡了一个金元宝似的，傻呵呵地笑了。大声地请妻子及我还有另一个同学的全家吃饭。妻子坚持要我们请，荣说，他那么小器，就让他破点财，也好让他长点记性。
席间，我就批评振，说他太小鸡肚肠，连夫妻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。振先是唯唯诺诺的听着，后来他就说，你不知道，我一个农村的退伍兵，一没有学历文凭，二没有钱财权势，这些年能混到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容易。现在世道这么乱，我生怕有一天我会失去这些。
荣由于一夜地担心加生气，本身就不胜酒力的她，在酒席即将结束的时候，完全虚脱了。将酒店的女用卫生间，吐得一塌糊涂。这时就见振，也不问男女了，冲了进去，一手扶住荣的前胸，另一只手就在荣的背上轻轻地抚着。一边轻抚，还一边小心地赔着不是，就象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。
看着振高大的背影，突然，我的心里，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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